读了刘玉凯先生的文章《小学生要学习繁体字吗》(见3月21日《科学时报·周末评论》),我有不同看法,这个问题并非说得那样简单,简化字的功过其实值得学术界反思。这里不展开讨论,仅说几个例子。
先以史学研究为例。我从事中国科技史研究,少不了接触古代文献,即便是民国文献,也都是以繁体字印刷或书写,可以说识读繁体字是治学的最基本要求。我等一批四五十岁的研究者,当年虽从理工科转入科技史,但在阅读上几乎未有障碍(文本诠释另说),因而在很长时间里,我们都不认为学习繁体字值得讨论。只是近年发现,招收的研究生大多不认识繁体字,直接影响到教学,才引起我们的重视,并开始思考问题出在哪里。当然,最直接的原因是现行教育。回忆个人经历,上世纪60年代初上小学,教材已采用简体字,但坊间流传的许多书和教材仍旧是繁体字(国家推行简体字不久,自然形成这样的过渡现象),课外阅读要涉及繁体字的书,通过多读多问多查字典,也就慢慢掌握了繁体字(其他人也有类似经历)。时至今日,简繁过渡早不存在,学生一般见不到繁体字书,在高考指挥棒下,也没有阅读的必要,难怪许多大学生不认识繁体字。这就有一个问题:是从事史学研究再开始补课好还是早形成一点基础好?
再看与外部世界的交流。在长期自我封闭的情况下,我们曾为简化字的推进自得。直到国门打开,才意识到不能让简化字走远了,第三次简化字方案终止,此后再不提及。这些年与外部世界交流因为繁简字引起的误会不在少例。我自己就有一次经历,2004年赴台参加学术会议,邀请单位是“汉学研究中心”。在桃园机场海关填表时,我不假思索地写下简体字(多少年的习惯使然)。验证官为一中年女士,她疑惑地问,“邀请单位是?”我以为是例行公事,便答“汉学研究中心”。“哪个汉?”她问。我奇怪,“汉”还有问题?“汉学”不能理解,那说“汉语”、“汉族”就一定理解了?正当我迟疑时,女验证官说话了:“是秦汉的汉,汉朝的汉吧?”我真佩服她的悟性,赶快点头称是。后来细想,幸好她熟悉中国历史,或也因影视明星秦汉的名气,不然就出误会。也难怪她不认识“汉”字,“漢”与“汉”右边的写法差别太大。进而我想,如果她不熟悉中国历史呢(倘若台独分子搞“去中国化”得逞),岂不是连沟通的平台都拆掉了?
也许有人以为,不会写繁体字没什么,现在电脑方便,借助电脑可以轻松地进行繁简字转换。岂不知,一个简体字可能会对应两个不同的繁体字,如“历”就对应“曆”和“歷”,古人造字是有讲究的,从构成不同就可知其义,一个与“日”有关,故是“日曆”之“曆”;一个与“步”有关,故是“歷史”之“歷”,而现在都混为一谈了。因此有学者痛言:汉字简化运动造成了汉字“失血”,造成了汉字文化信息的流失,同时也造成了文字和文化的断裂。
最后说一个新近的例子。经黄山书社的努力,终于从台湾商务印书馆取得版权,于2007年12月首次在内地出版繁体字版《未央歌》。该小说以抗战时期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和昆明的风光民俗为背景,表现了当时大学生们的生活。因清华大学是组成西南联合大学的三所大学之一,因而我们很想在今天清华的学生中组织讨论。然而情况并非像想象的那样响应热烈,一个原因是,许多学生遇到繁体字的阅读障碍,读得费力,理解半生不熟。那是否为适应现状,出简体字版呢?这恰恰又是公开谈论的问题:为什么在海外风行了40年后,《未央歌》才得以和大陆读者见面?其实除了由于众所周知的历史和政治原因之外,大陆多家出版社早在争取此书的版权,但是倔强的作者鹿桥却始终没有点头,主要是他不同意将他心爱的书改成简体字。作者“将感觉托付给词句”,他推崇著名画家潘天寿说的一句话,“宁可文艺以人传,不可人以文艺传”。
看看,为了了解本民族近现代的优秀文学作品,大陆学生也要认识繁体字!
综合上述几例,我认为,为了培养史学研究的后备力量,为了与外部世界的交流,为了更好地继承传统文化,小学生(或中学生)应该学习繁体字。当然,具体形式可以探讨。
(作者为清华大学深圳研究生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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