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而言,大学是民族复兴的动力。但真正意义上的中国大学,大概只能从蔡元培时期的北大算起,迄今只约为90年。这90年,大致可以分为三个30年。
1916年蔡元培初掌北大后,该校迅速成为中国第一所国际名校,但中国大学总体水平很低。截至1928年,除北大及后起的东大(今南京大学)外,中国尚无优秀的综合性公立大学,而教会学校则相对强势,如圣约翰大学。
1928年北伐成功后,中国大学在较好的环境中获得了显著发展,出现了高水平的大学群。其中,处于领先地位的是清华大学。该校经过惨淡经营,逐步形成了高水平的团队,在国内率先形成了优秀的学术空气,首创了大学研究院。
1929年该校理学院已成为国内遥遥领先的理学重镇(稍后文法学院也迅速崛起)。该系实行天才教育,1929~1937年间的53名毕业生中,近30位成为院士。该系还在国内首创了理论物理研究,为我国日后研制核弹奠定了主要的班底;其学子占日后“两弹一星”元勋的近半数。这种坚实的人才储备,使得我国在上世纪60年代极端艰苦的条件下参与尖端技术的国际竞争成为可能。
在梅贻琦任内,该校实现了文、理、法、工、农五大学科的全盛。该校在短短几年间,先后完成了“入主流”、“上轨道”、“上水平”的跨越式发展。蒋廷黻在1930年年坚定地宣称:中国大学有望十年内赶上日本(包括东京大学),20年内超过对方。及至1934年,其在一系列关键指标上已跃居国内首位,建成了东亚顶尖、国际蜚声的研究型大学。
事实上,到1937年为止,中国已涌现了近30所高水平大学,而当时美国的研究型大学也只有32所。其中我国的清华、北大和中央大学,已明显超过美国一般名校。尤其是清华,水平已与美国前20名大学基本相当,与日本最好的大学也没有质的差距。
此外,某些非私立院校或单科性大学也达到相当水准,如燕京大学享誉国际,协和医学院则已接近美国顶尖医学院的水准。可见,我国大学在抗战前短短几年间内实现了跨越式发展,使其中1/4的左右院校成为高水平大学。这种成长的进度、名校的比例,是异常罕见的。
应该注意的是,中国大学的发展绝不是孤立的,而是与世界大学发展态势基本吻合的,尤其与当时勃兴的美国大学密切相关。同期的美国大学正在经历第二次高速发展期,芝加哥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等校突飞猛进。
尤其是加州理工成为后起之秀,掌校达18年的密立根使该校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到1920年代末,该校物理系超过芝加哥大学,成为全美最优秀的物理学重镇,美国本土最早的几位诺贝尔奖得主(均获物理奖)都出自该校。同时该系也成为中国头等物理学家的主要摇篮之一,内中中国物理学“四老”中的叶企孙、吴有训,以及周培源、赵忠尧、钱学森等,都是该系毕业生。就此而言,此时中国科技体系主要是在美国学术前沿的基础上来发展的,起点并不低。这是其跨越式发展的基点。
在第二个30年,由于历史的原因,我国大学没能在此前基础上取得应有的发展,尤其是照搬苏联模式,与国际主流的办学思路相脱节;连续多年未能正常办学和招生,直接影响了我国大学的发展态势。此时,世界各国大学又迎来了一次新的黄金发展期,其中美国斯坦福大学和加州大学普遍崛起,达到大学的全盛。当欧美等国乃至我国周边国家和地区的大学迅猛成长之时,我国大学没能得到相应发展。这一关键机遇的错失,拉大了我国大学与一流大学的差距。
1978年,停顿多年的中国大学几乎从零开始,开始新一轮追赶世界先进水平的努力。这一历程已逾30年,取得了一系列成效。尤其是上世纪90年代,出现了较好的发展态势。尽管中国大学仍面临诸多困难,但自“985工程”实施10年以来,取得了长足进展。中国大学在一系列指标上都有较大发展,个别学科已接近或达到国际前沿,但要在总体上达到国际水平仍显任重道远。办学规模巨型化和学科结构多元化,对以往顶尖大学的精英教育造成了极大挑战。这也是中国大学实现跨越式发展的重要瓶颈。不过,一批海外高端人才的陆续回国,则为中国大学的发展提供了历史良机。
已有经验表明,每次全球性大学发展浪潮大约持续二三十年,它将促成一批新兴名校,同时也冲击老牌大学。但对当今大学而言,绝不止是“不进则退”,而是没有足够的发展速度就意味着退步。为争取低成本、高速度的成长,只能采取跨越式发展。为实现这一跨越,我们必须勇于借鉴一切先进经验,包括美国大学和民国大学的经验。
对中国大学而言,跨越式发展不仅是必需的,而且是可能的。内中尤其必需的是坚实的人才团队、优秀的研究环境和强固的现代大学制度。而今千年之交,各国大学又迎来了关键发展期,如果我们能在各方面有大改观的话,今后20年,我国大学将有望实现基本性突破。
《科学时报》 (2009-12-1 B1 大学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