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代的技术水平而论,已经可能更大程度地满足人们的欲望。但是作为技术是不是应该竭尽全力来满足人们的欲望?在当代的技术水平下我们将依靠什么来遏制人们过度的欲望?
科学技术是一柄双刃剑,它可以造福于人类,也可以使人类蒙受灾难甚至于毁灭。在技术不发达的古代,人类运用十分有限的技术手段与自然界顽强搏斗,所求得的仅仅是比维系生存略好一点的境遇,所以在当时的水平上,技术的负面作用纵然有之,也是不明显的。以至于许多人至今以为,科学技术至少在主要方面,永远是造福于人类的。但是近半个多世纪以来,科学技术的发展越过了一个历史的拐点,它的威力除了维系人类的生存,已经有了盈余。社会所依附的技术形势与过去几千年相比发生了根本的改变。那么,这部分盈余的技术力量也仍然能造福于人类吗?有人说,由于技术发展而产生的问题也只能通过技术的更进一步发展来解决。但是这个说法是有纰漏的。我们将用什么力量来掌控这部分盈余的技术力量的去向,这恐怕不是一个纯粹的技术问题或者技术哲学问题,而是需要FC碰碰胡老虎机法典-提高赢钱机率的下注技巧领域的社会科学家前来共同探讨。
今天,已经取得了自然界主宰权的人类,不但有能力保护地球,而且有能力摧残这个星球,尽管他们的本意不一定是破坏。在技术还不够发达的时代,人类的行为受着各种制约,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这种制约不仅来自社会,而且还来自自然力和低下的技术水平。但是现在技术大大进步了,人类已经可能在大得多的程度上驾驭自然力,当然也可能在大得多的程度上用技术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当然,人类的活动仍然受着各种社会制约,但是所有这些社会制约是不是足以制止人类破坏地球生态、竭尽地球资源的行为呢?何况,现有的大部分制约是在没有意识到当前人类的技术地位的情况下制定的。可以说,当人类要按照自己的欲望改造自然界的时候,仰仗的是技术科学,而要让人类遏制自己的欲望,不准他们用业已掌握的技术去实现自己的欲望,不去做那些虽然对个人和眼前有利但是对全体人类和长远有害的那些事情,要求人们做到“能有所为而不可为”,则是需要社会科学家和哲学家来参与思考和解决的问题。
生态的破坏也终将表现为对人类的制约,就是说,人类将接受自然界的惩罚,但是这种惩罚多半不会发生于朝夕之间,有些问题要再过数十年乃至几代人才告爆发。一部分人破坏了环境,滥用了资源,而接受惩罚的却是另一部分人。于是许多人对各种告诫付之一笑,他们觉得事情大概不会像说的那么严重,何况科学技术还在继续发展,即使真有严重后果,再过几十年也一定会想出了解决的办法。还有些人认为既然是我花钱买来的东西,就随便我怎么处置。换言之,出了钱就换得了挥霍的权利。是不是可以说谁更有钱,技术就应该按照谁的意愿来发展呢?我们应该动用什么社会力量来驾驭技术的航向呢?人们贪欲的膨胀几乎是与技术的发展同步地推进着,那么技术之水除了滋养人们的贪欲,是不是也能够滋养人们的道德呢?道德教化固然不可少,但是要想依靠全世界人道德的提升来解决问题,只怕是杯水车薪。这种无奈,就好比当年有人想规劝一位威加四方的帝王节制贪欲一样。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力量足以制约人们的行为呢?
历史曾经千百次地证明,一些人征服了无数敌人而登上了权力的巅峰,但是从此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旋即走向灭亡。现在,这幕悲剧的前半段又在人与自然之间重演了!而且问题之严峻,还在于这戏剧的主角已经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民族,而是整个人类。曾几何时,人们面对电闪雷鸣还惊悚不已,俯伏在神灵面前虔诚地检点自己的过错。但是如今,站到了自然界顶端的人类还怕什么呢?社会上的一部分人已经把注意力投向考虑各种豪华享受,乃至想做各种秦始皇和拿破仑、克里奥佩特拉和赵飞燕所不敢想更不敢做的事情。想入非非的时代已经悄然来临!如今,人类还有什么比研究如何享受更为紧迫的课题呢?大概除了特大的地震和洪水来袭的时候会换得整个社会的一时清醒之外,安逸的生活使得社会上醉生梦死的人越来越多!当技术开始用来满足人们的穷奢极侈的时候,它无疑地已经偏离了正确的航向。那么,这幕大戏的后半段会是怎样的情节呢?谁能保证它不也演成悲剧呢?技术元素浸渍着当今社会的每一个细胞,受欲望驱使的亿万人如扑火的飞蛾,绝少有人思索过满足这些欲望的后果可能是致命的灾难。对此,技术专家很大程度上是束手无策的,而以往的社会科学家和哲学家,从亚里士多德、伏尔泰、马克思到汤因比,谁也没有作出过预言,那么中国当代的社会科学家和哲学家,有没有能力担当此任呢?
20世纪是人类科学技术史上的一个重大转折点,这个估计也许能够经受悠远历史的检验。但是我们从中感受到的,除了辉煌,还有一份严峻,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严峻将被我们感受得越发真切。春秋时文种曾进谏越王勾践说:“贾人夏则资皮,冬则资絺,旱则资舟,水则资车,以待乏也。夫虽无四方之忧,然谋臣与爪牙之士,不可不养而择也。”(《国语·越语上》)我们必须未雨绸缪,不能坐等事情发展严重之后才引起重视。问题的解决,恐怕不能靠环保主义者美好的幻想,而要靠科学工作者深邃的思考;不仅自然科学家,而且社会科学家和哲学家也要从现在起就得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本文所提出的话题也许不是多余的。(作者为上海大学教授)
《科学时报》 (2009-8-28 A4 周末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