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教育,注定是本周绕不过的话题,又一批高三学子走进高考的考场,又一批大学生将毕业离开校园。由此而来的就业、高等教育改革等话题再度引发热议。如今,教育正面临信息技术和高等教育大众化的挑战,中国的高等教育需实现高质量、有特色、可持续的内涵式发展。如果再过30年,全世界都想到中国留学,中国的教育梦就实现了。而没有教育梦的实现,就不可能有创新型国家,没有创新型国家的中国梦就是低水平的梦。
□挑战
社会发展改变高等教育
在互联网时代,教师的角色已由组织者转向学习伙伴。
今天,教育正面临信息技术和高等教育大众化的挑战,知识的数字化和互联网改变了人们获取知识的渠道。过去是上课念书,甚至买本新书都很困难,现在互联网、计算机、平板电脑、甚至连手机都具有学习功能了。
这使得大学的知识权威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大学教育的组织形式、教学方式和学习方式都受到冲击,大学的实际效能也受到质疑。那么,大学该怎么办,各类教育怎么提高质量?这些都是涉及教育改革的问题。
过去常说教学相长,在互联网时代,这种方式已经转向互动,教师的角色已由组织者转向学习伙伴。这在大学里体现得尤为明显,已有大学对以教师为中心的传统方式进行改造。比如,美国有网络视频公开课。同样讲公正,哈佛教授桑德尔公开视频课讲得非常好。学生就会以桑德尔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老师,如果老师还像原来那样教,学生肯定看不上。而墨尔本大学、悉尼大学都在进行教室空间结构的改造,很多学校变成民主式的,比如围坐成几个圈,老师在这几个圈里游走,四面墙上都有黑板或电子屏幕,谁都可以演示。学习空间发生改变,变成教师和学生互动的一种网上空间。
此外,许多大学在策划建设有利于学生自学和合作学习的新型图书馆。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将以知识转移为特征的社会参与、自主学习方式整合进高等教育。否则,就可能被淘汰。
大学必须通过知识转移来提供服务,并由此实现自身价值。
高质量教育期待和大众对教育公平要求之间的矛盾改造着高等教育。高等教育从精英教育到大众教育,给高校带来了新的压力。过去是少数人上大学,现在多数家庭都有子女在大学读书。过去大学生稀缺,到哪里都能找到好工作。现在高等教育大众化了,上了大学也不一定找得着工作。大学教育是否物有所值就成为公众话题,学生的增多也带来就业的压力。当人们的教育程度都提高了,那种台阶式的敬仰、敬畏就没了。
高等教育大众化又增强了对公平的呼声,而教育公平理念和追求卓越之间仍存在一定冲突。比如,大家对招生性别的规定比较敏感。北外75%是女生,但有些专业如阿拉伯国家不接受女翻译,学校就想办法多招几个男生,设定招生性别比例等,就会受到批评,说是性别歧视。公平和实际需要之间要找到平衡,高等教育不是义务教育,高等教育是选拔教育,得选拔最合适的人去做这个事。
知识传播方式的改变,也使大学功能发生了变化。有国外大学提出,大学的第三个功能叫“知识转移”。大学必须通过知识转移来提供服务,并在知识转移过程中实现自身价值。
□个案
一个人的网络教学
一个叫萨尔曼·可汗的孟加拉裔美国人创办了可汗学院。萨尔曼·可汗是个数学天才,为了帮助住在远方的亲人学习,他把自己的教学影片放上网络,后来就办了个可汗学院。可汗学院从给亲戚的孩子讲授在线视频课程开始,迅速向周围蔓延,并从家庭走进了学校。
现在,美国一些学校已经采用回家不做功课,看可汗学院影片代替上课,上学时则是做练习,再由老师或已经懂得的同学去辅导其他同学这样的教学模式。
□破题
依法办学破解后4%问题
大学的组织方式和管理制度要变得更加灵活和富有弹性,象牙塔式的纯学院派无法适应时代的要求。
国家层面已经优先考虑教育,教育本身又该如何应对教育公平、提高质量、加快改革、提高服务水平呢?
大学的组织方式和管理制度要变得更加灵活和富有弹性。一个萝卜一个坑,机械式的管理已经没法适应时代的发展。现在高水平教师会像候鸟一样流动,并在流动中提高学术水平,把更新的东西来回传递。
比如在悉尼大学,工资单上有上万名老师,但实际在校的老师没那么多,他们聘请了很多外国学者来学校工作一段时间,还聘请了很多银行等方面的专家给经济学院、金融学院讲课。大学与社会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原来那种“为我所有才是我的人”的概念不合时宜了。
此外,还有机制问题。比如,北外有140多名外籍教师,但他们不是正式编制,评估时不算他们。社会已经变化了,我们的管理却还是陈旧的。我们现在都是背包袱式的,背上了就甩不掉。
大学越来越多受到公众和公共领域的评判和监督,就要思考如何进行大学的内部组织建设,思考大学与社会如何互动。之所以现在发生一些问题,就是因为大学与社会还没有相互适应。
我们现在没什么规范,一般出了事就是闹,看谁脸皮厚,脸皮薄的就失败了。
依法办学将是高等教育有序、平稳发展的保障。中国教育界将面临“后4%”的问题,即实现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4%之后,教育将面临更大的监督、更严峻的质问、质疑。社会对高校的关注将更加密切,依法办学是必然趋势。
不同群体的利益诉求不一样,当不一样的诉求都朝向高等教育时,高等教育就会无所适从,因此必须用法律规范各方面的互动关系。许多国家大学的建立,包括政府的拨款、大学的组织架构都依照一定的法案实施的。出了事根据法律解决,大家也知道按照什么规范进行互动。我们现在没什么规范,一般出了事就是闹,看谁脸皮厚,脸皮薄的就失败了。
大学的组织方式和管理制度无论如何变化,都要在法律框架内运行。我们现在常说去行政化,其实去行政化主要是减少行政干预,而不是不要管理。可现在政府对学校的干预不是法律规定下的干预,经常是直接干预。去行政化还有学校的问题,学校的管理层是服务于教学科研还是教学科研人员的上级呢?按照行政化就是上级,按照法律界定,管理层和教职工只是不同的角色而已。
大学评价从内部评价变成越来越关注用人机构、雇主以及其他利益相关者对大学的评估。
现在是一个知识经济时代,教师教、学生学的模式将演变为教师、学生、社会各行业有专长的人士之间的互动和交流,学生学习空间将大大改变和拓宽。
大学将赋予学生越来越多的研究动力和机会,这方面目前是中国的一个弱点。中国原先不参加国际学生评价项目(PISA考试),因为害怕考太好在国际上引起过分关注,考太差又丢人。2010年上海第一次参加测试,分别在数学、阅读、科学方面位列世界第一。中国人学知识能力特别强,但创造力不强,研究问题、提出问题不是我们的长项,今后要加以改造。
从发挥功能角度看,大学将更加直接介入或参与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事务。社会在发生变化,越来越需要大学的参与。而大学要教出有用的人,必须在这些实际事务中进行科学研究、人才培养。因此,教学与科研、教学与参与社会服务、理论研究与实际探索之间的界限会越来越模糊。
大学评价方式也将越来越完善,越来越多地得到社会的关注和参与。现在,从大学内部评价变成越来越关注用人机构、雇主以及其他利益相关者对大学的评估。评价也不再致力于打分、评优,而是详细描述大学成功与欠缺之处,以促进大学发展。
□未来
高校发展重在提高质量
提高教师水平就得有淘汰,但现在没有淘汰的办法。
大学的内涵式发展是有质量的发展。内涵需要一些外延的支撑,内涵与外延的关系,就是规模与效益、数量和质量的关系。近几年,量的扩张突飞猛进,现在中国高等教育重要的是质,但质的提高更困难,因为我们面临很多制度性约束。比如提高教师水平就得有淘汰,但现在没有淘汰的办法。我国现在只能互相挖人,我把你那更好的人挖来,现有的人先养着。如何增强高等教育的活力,是下一步改革面临的严峻问题。
真正的精英教育,不是铺摊子铺出来的,靠的是教育质量。
大学内涵式发展应该是有特色的发展。都想变成北大、清华根本不可能。我到美国发现,中国人对哈佛大学的崇拜超过美国人。在美国人看来,哈佛是美国好学校中的一个,而中国人认为哈佛是美国最好的大学。这是两个概念。学校要基于自己的传统、环境和条件,发挥独特优势。比如,我在北师大时,有人提出设置几个小语种专业。我不同意,因为跟自己的特色相差很远。盲目设置专业,拿自己的弱点和别人竞争,同质化以后就会走向失败。大学必须自主性、创新性、个性化地发展,既不能片面求全,也不能片面求大。威廉玛丽学院在一个小镇上,小镇只有1万多人,其中7000多人是在校师生,是美国一所非常著名的小型大学。可见,真正的精英教育,不是铺摊子铺出来的,靠的是教育质量。
要有合理竞争、自由探索、容忍失败的文化氛围。
大学的内涵式发展应该是有长效机制的发展。长效机制就是形成自己的风格,具有稳定而又不断完善的开放传统。不稳定就没有性格,不开放就会停滞不前。要追求卓越的发展,就要有积极进取、合理竞争、自由探索、容忍失败的文化氛围。长效发展也是可持续的发展,需要有制度建设和制度保障。
高等教育的内涵式发展还应是有成效的发展。通过加强和推动理论研究与社会实际相结合,提升解决重大社会现实问题的能力。
现在,中国学生想方设法去国外留学。如果再过30年,全世界都想到中国留学,中国的教育梦就实现了。而没有教育梦的实现,就不可能有创新型国家,没有创新型国家的中国梦就是低水平的梦。 (作者:北京外国语大学校长韩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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