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见习记者 赵广立

天花算得上人类历史上最恐怖的疾病之一，直到1978年WHO正式宣布天花作为一种疾病被剿灭。现在，所有天花病毒活体样本集中保存于两个地方：俄罗斯联邦新西伯利亚州科尔索沃国家病毒和生物技术研究中心以及美国佐治亚州亚特兰大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

最后的天花病毒活体样本应该被留存、用于进一步的科学研究，还是让它们陷入高压灭菌锅里万劫不复？这个问题的答案，并非非此即彼那样简单。

主张留存者说

“已经灭绝的病毒，并不是不要研究。因为天花这种当年比较厉害的病毒，人们搜集到的样本也很多，人类从这种系统数据样本中摸索到的一些规律，不仅是对这种病，对很多病都是有用的。”中国科学院院士、分子微生物学家赵国屏在接受《中国科学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规律性的研究需要继续。

今年5月1日，美国国家疾控中心（CDC）痘病毒和狂犬病部门领导人因格·达蒙（Inger Damon）及其同事在医学期刊PLoS Pathogens上发表社论，也主张人们不应把天花病毒赶尽杀绝。达蒙认为，只有保存天花病毒活体样本，才能让科研工作者继续深入研究，解答那些至今仍悬而未决的问题，发明出更好的疫苗、诊疗手段和药物。他们写道：“要想让国际社会开发足够的防护手段、有信心应对未来的天花威胁，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此外，保存最后的天花病毒并进一步开展相关研究，也是为了有备无患。“（天花）所谓灭绝了，卷土重来或者变个样再出来都是有可能的。”赵国屏指出，现在主要出现在中东地区的新型冠状病毒MERS病毒（中东呼吸综合征病毒，曾被称为“类SARS病毒”），就跟SARS很像，“我们非常可惜的是，当时对SARS的研究全部停掉，这是不对的”。

MERS与SARS同属冠状病毒，会引起发烧、呼吸系统问题、肾衰竭等，已扩散至美国、荷兰等十余国，目前无法治疗，也没疫苗。

天花会否卷土重来？我们今天还不能知晓，不过研究人员已经成功“复活”过古代病毒，它们可能来自被冰封的木乃伊，或者死去多年的生物组织标本。当这类生物标本重现人间，它们往往会激起恐慌。换言之，如果它们被保存在适当的环境之中，就有可能再次肆虐人间。

赵国屏还指出，留存天花病毒以进一步研究，还考虑到生物恐怖主义的因素。“怎么去防备生物恐怖？就要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只有不断研究有可能变成生物武器的东西，当它出来的时候才能及时应对。”

主张销毁者说

也有人认为并非只有保存天花病毒活体样本才有利于上述科研工作。“我并不认为没有天花病毒就作不了这些研究。”美国明尼苏达州梅奥诊所的免疫学家格里高利·波兰德（Gregory Poland）专门负责疫苗开发，他说，研究者在检测天花疫苗和药物时，不必单纯依靠天花病毒；他们还可以求助于天花病毒的近亲，比如猴痘和牛痘——牛痘株早年就曾用于制造天花疫苗。他还指出，天花病毒的基因片段已经测序完成，所以研究者可以把它们串联起来，合成与天花病毒类似的基因组。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副主任、中国科学院院士高福告诉《中国科学报》记者，目前关于天花的追踪研究，学术界一直分成意见相左的两派，一派认为要继续研究，一派认为既然已经消灭了，没必要继续研究，因为“还有很多事值得去做，比如流感”。

“两种观点都有一定的科学道理，我本人认为没必要开放很多实验室去研究，世界上有限几个实验室研究就可以了。另外，我认为研究天花类似病毒还可以用模式病毒来代替。”高福说，这也是此前世界卫生大会多次商议后的共同结论。

在医学或制药行业中，模式病毒是指可以作为方法学验证标准的特定病毒。

波兰德在WHO关于要不要销毁天花病毒的会议上曾指出，保留活病毒可能会让公众产生错误的理解，认为政府可能会用它来研制生物武器。另外，保留活病毒样本就和保留其他危险病原体一样，必将带来意外泄漏的风险。

波兰德认为人们没必要冒这个险。他甚至还认为，人们有道德义务去摧毁天花病毒，或至少应对其研究用途和操作人群加以限制，“不管意外泄漏的风险有多小，这风险都是不可接受的”。

“生物安全不是百分之百没有漏洞的，美国生物安全的系统、操作规程非常严格，还是出现纰漏，在一些发展中国家，保障生物安全就更难了。”高福告诉记者，人类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免疫接种了，如果有活性的天花病毒一旦释放出来，已经没有抗体或者免疫力的年轻人首当其冲，“这就非常危险了。后果还是难以估量”。

事实上，过去几十年里WHO每次讨论到这个问题时，选择的都是延后。所以地球上最后一批天花病毒很可能还会活着见到另一台冷冻仪，而辩论也将随之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