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内斯特·莫尼兹  图片来源：《科学》

■本报记者 冯丽妃

3月16日一大早，北京国际财富中心耶鲁中心报告室不时传来阵阵笑声与掌声。从讲演者那一头微卷的齐耳白发，熟悉的人一眼就能判断出他是现任美国能源部（DOE）部长欧内斯特·莫尼兹。“今年是中国的猴年，我也是属猴的，坐得离我近的朋友应该能看见我领带上的图案就是小猴子。所以今年是非常吉祥的一年，美中合作也会更进一步。”演讲一开始，莫尼兹就用他的幽默与现场听众拉近了距离。

这是莫尼兹担任DOE部长以来第三次访华。正如他在开场词中所说的，此次中国之行的主题是“合作”，包括聚焦两国在清洁能源、气候变化和核安全等领域的合作，以确保核材料安全，提高清洁能源创新，并减少造成气候变化的吸热排放。

在演讲及随后的采访过程中，他多次用“强有力的合作伙伴”“必不可少的合作伙伴”等词语形容与中国的合作关系。“我们正在寻求与中国的合作，基于过去的成功和建立的互信，我们还会将合作延伸到更广泛的领域。”莫尼兹说。

核安全：共同愿景

中美正在深化核安全方面的合作。“中美两国在阻止全球走私核材料方面具有共同的利益，且双方已采取切实的步骤合作抵制核威胁。”莫尼兹说。他表示此行将参观由中国国家原子能机构与DOE共同建设的中美核安保示范中心。据悉，该中心占地5.3公顷，是迄今中美两国由政府直接投资建设的核领域最大合作项目，也是亚太地区乃至全球规模最大、设备最全、设施最先进的核安保交流与培训中心。该中心包括综合培训楼、分析实验楼、环境实验楼、核材料衡算与实物保护模拟设施等专业场地，由中方提供场址设施并负责该中心的管理和运行，美方提供核材料分析、核安保设备测试、响应力量训练及演练等方面的专业设备。

莫尼兹表示，新核安保中心旨在侦查用于核武器或“脏弹”（有放射性微粒的炸弹）的材料走私，在加强中国核侦探能力的同时，也会对地区乃至全球的核侦探专家提供培训和技术共享。“我们在努力致力于非常具体的合作，让核能在全世界变得更安全稳妥。”他说。

在谈及核安全问题时，莫尼兹又提到了与中国等国合作，共同达成的《伊朗核计划的全面协议》（JCPOA）。该协议于去年7月14日在奥地利维也纳签订，要求伊朗停止核开发；作为交换，国际社会解除对伊朗的制裁。协议于今年1月开始实施。“这代表着经过P5+1（即联合国五个常任理事国与德国）谈判，在制止伊朗发展核武器、帮助其和平利用核能方面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莫尼兹说。

接任DOE部长一职之前，莫尼兹曾是麻省理工学院物理与工程系统教授。接管该机构之后，他支持美国总统奥巴马在核能领域保持核威慑与减少核威胁的策略，并且是协助奥巴马搞定伊朗核协定的“左右手”：在伊朗会谈关键节点，奥巴马曾特意挑选莫尼兹作为与伊朗原子能组织主席萨利希对应的谈判成员，他的参与为最终协议达成发挥了关键作用。

“在谈论全球安全问题时，让我们直面这个问题，我们非常清楚地拥有这样的使命：我们应该肩并肩地参与谈判，确保伊朗仅仅拥有用于和平用途的核能项目。值得庆幸的是，事情现在已经处于明朗的一面。”莫尼兹说，“在全球事务上，美国跟俄罗斯有一些意见分歧，美国跟中国也有一些意见分歧；但JCPOA证明，我们可以并肩合作。”他表示，在重新设计伊朗核反应堆以及监督设计过程方面，接下来中美等国将进一步展开合作。

气候变化：积极行动

4月22日，将举行《巴黎气候变化协议》高级别领导人签署仪式。“很多人都说，巴黎气候峰会在会议开始之前就已经成功了。”莫尼兹认为，在巴黎气候峰会召开前，中美两国领导人达成的《中美气候变化联合声明》已经宣布了各自2020年后的行动目标；同时，奥巴马在2013年6月公布的《气候行动计划》、去年公布的《清洁电力计划》，中国政府提出的建立碳交易市场等都强有力地推动了《巴黎协定》的达成，在加强清洁能源、环保领域合作方面有着重要意义。

尽管如此，两国在应对气候变化过程中也面临着各自的问题。比如奥巴马提出的《清洁电力计划》在今年2月上旬经美国最高法院裁定，在有关法律诉讼悬而未决期间，暂停实施该计划。《清洁电力计划》于去年8月发布，要求到2030年美国发电厂碳排放目标在2005年基础上减少32%，各州须于2016年9月前提交初步减排方案，这意味着大量燃煤电厂将关闭。包括西弗吉尼亚州在内的逾20个州向华盛顿巡回上诉法院起诉该国环保署，要求推翻清洁电力计划，并请求案件审理期间法院判决暂停实施该计划。

鉴于今年是奥巴马政府任期最后一年，有记者在提问中质疑该计划最终能否落实。莫尼兹回应“很容易高估当前的问题”。他表示，这项计划一开始在立法上就不是秘密。“我们期待它的落实，但就像《清洁空气法案》一样，它也需要走法律程序。我们期待它能够在2018年通过，到2022年实施。这样将给国会留下足够审议空间，各州也会向前推进相关工作。我们希望在下一届政府中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他说。

尽管如此，就节能减排而言，莫尼兹表示，过去五六年，美国已经见证了煤炭用量下降了50%~52%。“2016年，美国历史上天然气用量已经首次超过煤炭用量，这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莫尼兹在接受《中国科学报》记者采访时说。以洛杉矶为例，他表示，此前这座城市污染也极其严重，存在大量来自煤电厂的污染，现在该地区已经通过环境控制显著提升了环境质量，而且也没有伤害经济发展。“我们主要是通过稳定天然气价格实现煤炭用量减少，但这也意味着煤炭消耗量较大的州面临就业挑战，因此DOE向那些处于过渡阶段的地区提供了大力支持，并对很多煤炭地区进行了系统培训。”

中国和美国的情况有所不同。他表示，中国的问题“不仅仅是煤电厂，还有许多大型工厂排放的碳化物”。此外，中国的空调使用量也最大，这让中国成为全球最大的氟碳排放国。因此，中国在碳减排方面的积极主动和有力支持，对全球环境安全非常重要。

清洁能源：聚焦创新

当天的北京又是一个雾霾天。莫尼兹表示，在推动使用更加清洁的能源、应对气候变化方面，中国和美国有着同样的愿景。

“未来的低碳时代推动经济发展，追求更有效的能耗标准，我们对于寻求解决方案有很大兴趣，这主要聚焦在创新方面。”莫尼兹认为，继续加强清洁能源技术的创新和降低成本是实现到2050年将全球温度升高控制在较工业化前水平2℃以内目标的主要手段。

他举例说，过去6年间，美国风电成本降低了约40%，太阳能发电成本降低了约50％～60%，电池成本降低了约70%，LED成本降低了90%。“创新对所有国家的经济都至关重要，而且对于在全球实现我们的共同目标也非常关键。”莫尼兹说。

当前，全球开展清洁能源技术研究已经迎来前所未有的机遇。莫尼兹表示，去年巴黎气候峰会期间，中美以及其他18个国家共同发起的“创新使命”（MI）计划是有史以来最雄心勃勃的政府投资的清洁能源研究开发计划，这些国家承诺将未来5年清洁能源研发的政府投资增加1倍。

同时，他还高度肯定了以比尔·盖茨为首，包括中国阿里巴巴集团创始人马云、脸谱网总裁马克·艾略特·扎克伯格在内的来自10个国家28位亿万富翁投资成立的“突破能源联盟”。他认为，如此大规模的投资会带动清洁能源创新投资市场的发展，从而产生良性的循环投资。“这意味着，绿色能源市场发展甚至会更加快速，有更好的机会进行绿色能源技术创新。”莫尼兹说，尤其是如果全世界所有国家都认可清洁能源创新，其带来的红利将是巨大的。

核电的优势是发电燃料零碳排放。然而，经历过日本福岛核泄漏事故之后，全球核电站建设一度跌入低谷，且目前仍在恢复之中。对此，莫尼兹在接受《中国科学报》记者采访时表示：“DOE态度非常明确，‘我们希望开发核能，希望让核能成为低碳未来的一种选择。’”他告诉记者，美国绝大多数非碳电能消耗均来自于核能，约占核非碳发电量的60%左右。

中国也是全世界最大的核电国家之一。莫尼兹表示，与中国当前在核电领域面临的在海滨或内陆建核电站的问题不同，当前美国主要讨论的是，如何有效使用核燃料以及如何在地质储藏核乏料时进行隔离等问题。其次，需要考虑的是财政结构问题，因为美国很多地方在支持类似大规模工程方面存在资金挑战。再次，需要考虑的问题是下一代核技术创新。“在现有知识技术的支持下，我们希望今年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建设一种叫作小型边际反应堆的设施，即50兆瓦的小反应堆，使其具有较广泛的示范应用。我们认为那将是代表下一代核技术的创新，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创新。”莫尼兹说。

莫尼兹表示，DOE强烈支持西屋公司和中国在第三代先进核电技术AP1000领域的合作。“现在项目已经上了轨道，冷测试很快将开始，而热测试可能还需要较长时间，我们期待看到未来几年可以启动AP1000。这对于中美来说都具有里程碑意义。”他说。

“中国与美国作为世界最大的两个经济体、碳排放国家，对全球经济、能源、气候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我们需要在能源、气候、创新等多个领域合作，中国是美国强有力的、必不可少的合作伙伴。”莫尼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