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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传奇科学家的双面人生:患癌,丧夫,丧子,得诺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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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刘佳佳 王兆昱
她是诺贝尔化学奖史上第5位女性得主,凭借在“酶定向进化”研究中的杰出贡献,于2018年摘得诺奖。她在20世纪90年代开创的“定向进化”方法,为生物领域带来了革命性变化。
而她人生的另一面,几经坎坷与挑战。她曾患乳腺癌并接受18个月的治疗;在两次婚姻中,她曾两度经历丧夫、丧子之痛。
这是一位传奇女性的双面人生——她的名字,是弗朗西斯·阿诺德(Frances H. Arnold)。
弗朗西斯·阿诺德 图源:American Academy of Achievement
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67岁的阿诺德刚从健身房回来,面色红润地坐在电脑前,看起来还不到40岁。
她兴致勃勃地谈起自己的日常:现任美国加州理工学院教授,还是科技公司董事会成员;在采访当天,她与白宫进行了6个不同的zoom会议,每天被会议和实验室工作填满,还要挤时间去健身和参加晚宴。
在短短25分钟的访谈里,我们从侧面窥见这位传奇女性的人生一角。而她本人表示,仍然以开放的心态面对一切挑战。
她的人生,从来都是旷野。
成为蛋白质世界的工程师
“定向进化”是一种模拟自然选择的过程,用于在实验室环境中改良酶、蛋白质、微生物等生物分子和生物体的性能。“定向进化”的核心思想是通过随机突变生成大量变异体,然后从中筛选出具有期望性能的变异体,以此来模拟自然进化过程中的“变异-自然选择”机制。
近日,弗朗西斯·阿诺德团队与陶氏有机硅公司合作,在Science上发表成果,使用“定向进化”技术扩大了酶的活性,可以引起碳硅键的破裂,从而为甲基硅氧烷这种人造化合物的降解提供了可能性。
《中国科学报》:能否介绍一下你们最近发布的成果?
弗朗西斯·阿诺德:
在过去10年中,我一直想证明,大自然可以学会做化学家能做的任何事情,甚至做得更好,包括用化学方法制造和断开生物界所没有的化学键。
在这项成果中,我们创造了第一种能断开碳硅键的酶,这在自然界是从未有过的,非常令人兴奋。你所在的房间里有50种含有环氧化酶的产品,它是人造化学品,不能被自然生物降解。但我们在酶中进化了这种功能,并表明这在化学上是可能的,酶可以将硅分解。
弗朗西斯·阿诺德团队近日成果 图源:Science网站
《中国科学报》:你们是用“定向进化”方法做到的吗?
弗朗西斯·阿诺德:
是的。“定向进化”向我们展示了许多东西。进化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工程过程,它适用于从分子到生态系统的所有尺度。我们可以引导进化创造出新的酶,它们是出色的化学家、催化剂。
“定向进化”的真正诀窍是在巨大的可能性空间中找到更好的东西,并在规定的时间范围内完成它。
《中国科学报》:你开创“定向进化”的灵感来源于哪里?
弗朗西斯·阿诺德:
我接受过工程师训练(注:阿诺德本科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修习机械与航空航天工程专业),一直想制造新的事物。
我在第一次剪切和粘贴DNA时就爱上了蛋白质,当时就想成为蛋白质世界的工程师。只是没人知道怎么做,没人知道蛋白质如何工作及最小化序列如何决定其功能,更没人知道如何设计细微的差别。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好的工程师必须借助已被证明有效的理论,于是我把目光投向了进化论。进化,是让人类变好的方法。
2018年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弗朗西斯·H·阿诺德、乔治·P·史密斯和格雷戈里·P·温特爵士。图源:诺奖官网
《中国科学报》:普通人能用到“定向进化”吗?
弗朗西斯·阿诺德:
举个例子——所有的洗衣粉都含有酶,但有哪个“自尊心”强的天然酶愿意在洗衣机里工作呢?洗衣粉中使用的所有酶都是通过“定向进化”优化的,以便在漂白剂和表面活性剂存在的情况下发挥作用。
还有成千上万的例子。所有的试剂和DNA测序都是通过“定向进化”优化的,那些用于制造药品、香料、纺织品染色和食品的酶,都是通过“定向进化”设计出来的。
《中国科学报》:你认为,自己在科学上最主要的贡献是什么?
弗朗西斯·阿诺德:
我是第一个用进化创造新酶的人——我在20世纪90年代展示了一个进化过程,现在全世界数以千计的实验室和产品都在使用这个方法。
从那时起,我继续使用“定向进化”制造各种有趣的酶和蛋白质,制造那些人们认为不可能的东西,比如碳神经元或碳硅键,以及非常有用的东西。
“不要把科学都留给男人”
《中国科学报》:你认为性别会影响科研工作吗?
弗朗西斯·阿诺德:
对女性来说,从事科研一直是一个挑战,因为我们还有很多其他兴趣。女性会对人、孩子、家庭、同事、教学以及关心他人感兴趣,但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
20世纪70年代很少有女性工程师,所以我受到了很多关注。我告诉自己,在站起来谈论一些事情时,要言之有物,我要讲真正能获得关注的事。如果你想做科学,就要让你的研究受到关注,不是吗?我们希望大家阅读我们的论文、听我们的演讲,认同我们的想法。因此,我利用自己作为稀有女性的独特地位,确保当我有机会发言时,能告诉大家一些他们不会忘记的事情。
阿诺德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化学学院,摄于1984年。图源:诺奖官网
《中国科学报》:你对女性科学家有什么建议?
弗朗西斯·阿诺德:
不要把科学都留给男人,因为科学太有趣了。我已经做科研40年,从未感到厌倦,从未想法枯竭。我还想尝试新的东西,我的工作总在变化。我的建议是——坚持下去,享受其中。
《中国科学报》:获得诺贝尔奖对你的工作和生活有什么影响?
弗朗西斯·阿诺德:
此前,我也获得过一些重要奖项,但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奖项能达到诺贝尔奖的规模。因此,“影响力”将一个人推向了另一个高度。
酶是最好的化学家。在我获奖后,FC碰碰胡老虎机法典-提高赢钱机率的下注技巧人注意到酶,尝试用酶进行新的化学。一些杰出的年轻化学家决定尝试用酶“烹饪”,他们加入我的实验室,共同进行化学研究。
《中国科学报》:听说你小时候很调皮,可以讲讲你的成长经历吗?
弗朗西斯·阿诺德:
我成长于20世纪70年代,那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时代,在世界各地包括美国都是如此。当时年轻人正在抗议越战。年轻人对父母不满、对政府不满。所以我从小就是个抗议者、反叛者,并把这种情绪带到了科学领域。
我从小就不惮于质疑权威。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有四个兄弟,所以我不怕男人。我总是当周围人的领导者和组织者。我经常和父亲吵架,但我们的关系非常亲密,他以我为荣。
那段时间也是女性运动的开端,女性感到更有权力去做结婚以外的事情。那时我总是对父亲说,我永远不会结婚,我不会生养孩子,我要去环游世界。虽然后来我结婚了,也有了孩子。
幼时的阿诺德(中)与兄弟们玩“战争游戏”,摄于1961年。图源:诺奖官网
自由和开放是人生的底色
《中国科学报》:你的童年对你的科学生涯有何影响?
弗朗西斯·阿诺德:
那是一段非常有趣的时光,它塑造了我的个性。
最重要的是自由感,我从小就可以自由地读书,和朋友在户外玩耍,我生活在一个安全的社区。因此,我感到自由和自信,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喜欢去各种地方尝试新事物,这是我个性的一部分。
《中国科学报》:你认为这种自由,是研究成功的关键吗?
弗朗西斯·阿诺德:
是的,绝对是!自由地去质疑权威,质疑人们所说的正确的东西,因为有时候它们不是正确的。
另外,科学的关键是要努力尽可能多地学习,随后改变领域,跳到新的领域。在新的领域你不是专家,但你有从其他领域获得的经验,你可以应用到新的问题上。
就拿我来说,我有很好的数学背景和工程背景,我跳进了蛋白质领域。生物化学家说:“你对蛋白质一无所知。”我会回怼:“什么?你是谁?你凭什么质疑我?”正因为我的背景不是生物化学,所以我可以用非常不同的方式来思考生物化学领域的问题。有时候如果你知道得太多,你的思维就会受到限制。
《中国科学报》:能否谈谈你现在的日常生活?
弗朗西斯·阿诺德:
我的日常生活很充实,今天与白宫举行了6个不同的zoom会议,我为拜登工作,我是公司董事会的成员。我刚从健身房回来,现在正接受你们的采访,结束后我要去参加一个晚宴。你看,这是漫长的一天,从早上6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但是我非常喜欢这种忙碌的生活,能够做不同的事情令我非常兴奋。
我也经常出差,每两个月去一次华盛顿,去参加会议等活动。在加州理工学院时,我会在实验室工作,或者见我的学生们。
《中国科学报》:你如何走出人生困境?科研是否给予你很多力量?
弗朗西斯·阿诺德:
是的,科研给予了我超多力量。我有很棒的同事!我所在的加州理工学院非常特别,只有900名本科生,比大多数人的中学都小,这意味着我的学生是世界上最好的。我们有1000名研究生,规模其实也很小,它就像一个家庭。我一直知道,加州理工学院是我困难时的支柱。当然,我的家庭是一块磐石,我有三个儿子,他们都是我的支柱。
2018年秋天,阿诺德和她的儿子詹姆斯·贝利(左)、约瑟夫·兰格(右)在加州理工学院。阿诺德的另一个儿子威廉·兰格2016年因事故去世。图源: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化学学院官网
《中国科学报》:你在“定向进化”领域的第一位中国博士生是赵惠民,你之后也接触了许多中国学者和学生。与他们合作的感受如何?
弗朗西斯·阿诺德:
我非常喜欢和中国学者一起工作,这些年来,我有很多来自中国的学生,他们表现非常优秀。有些人回到了中国,有些人留在了美国,有些人自己也有很多研究生,成为了教授。中国学生富有创造力、勤奋、有好胜心,能和他们一起工作太棒了。
《中国科学报》:你如何看待全球日益严重的学术不端现象?
弗朗西斯·阿诺德:
每个人都会犯错,无论是学生还是教授。当出现错误或发表了不真实的东西时,必须承认错误并纠正文献。这种事也曾发生在我身上,在2019年,我不得不撤回一篇论文。我马上就撤回了。我说,是的,我错了。世界说,好吧,那很好。
相反,当你试图隐藏你的错误时,你就会遇到麻烦,你会损害年轻人的职业生涯。比如,我知道有些学生会借鉴我的论文,而错误的论文会浪费他们的时间。所以纠正错误很重要,这样其他人就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
《中国科学报》:你对现在的科学家有什么建议?
弗朗西斯·阿诺德:
科学是我们共同的语言,在中国、俄罗斯、美国、埃及和非洲是一样的。我们共同面临着气候变化、水和粮食安全问题。我希望我们能在科学上使用共同的语言,一起努力来解决这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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