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就业难，已经成为中央揪心和千家万户担心的大事了，以至于各级政府都在成立由领导挂帅，包括许多部门在内的促进高校毕业就业工作领导小组。这当然是一件大得人心的事情。其实，前几年就出现了大学毕业生就业难的状况，只不过眼下受金融危机影响，就业形势更加严峻了。
大学毕业生就业难，原因比较复杂，有毕业生的就业观念问题，有用人单位的问题，如性别歧视，也受经济形势的影响等等。但最终还是要从我们对大学教育规律的认识和把握上找根源。
从大学培养人才目标来分，全世界的大学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研究型大学，培养高精尖专业人才，这类学校占的比例很少，如美国研究型大学只占所有大学的2%左右；另一类是教学型大学，培养一般的专业人才，我国有些教育研究专家认为这类大学可占40%的比例；第三类大学，国外叫社区学院，在我国就是各地的职业技术学院。
社区学院或者说职业学院和普通高等学校的不同之处是，普通高校遵循学科教育规律，而职业学院以岗位和岗位群的技术教育为目标。千万别小看社区学院，美国微软公司总裁比尔·盖茨说：“今后，美国80%的新的工作机会将会属于高科技。社区学院将扮演重要的角色，以保证我们有已经训练有素的员工，使企业能抓住数字化时代的机遇。”美国前西雅图市长罗曼·赖斯说：“社区学院培训了我，给予我信心。社区学院是从中学到大学、从依赖福利到就业的一座伟大的桥梁。”
从比例来说，我们国家除了想成为研究型大学的学校多了些之外，没有太大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错位。一些研究型大学，特别是名校，大量招收MBA或EMBA，谁都知道这样圈钱快、效益好，而对自己培养高精尖人才的扎实工作反而不重视。而一些教学型的大学不管条件够不够，竞相争办一流大学。我们各地的职业技术学院虽然发展很快，已占半壁江山，但真正像样的职业技术学院不多。无论从人才定位、专业设置、师资要求，还是实训操作方面，多数没有脱离“本科的压缩、专科的翻版”的窠臼。虽然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黄炎培先生就成立了中国职业教育社，但如今真正懂职业教育的人不多。真正按职业教育规律办，就业不会成为问题。笔者所在的学院成立之初的1995年，就提出按“理论超过中专生、动手强国本科生”培养学生，加上专业紧密结合当地产业结构，十多年来，学生毕业就业率一直很高。
设置恰当的专业，是又一条高等教育必须遵循的规律。高等教育，说到底就是专业教育。专业的设置，首先要依据学科的分类理论和原则，恩格斯在分析概括了19世纪自然科学成果的基础上，创立了按物质运动形式进行科学分类的正确理论。同时，专业的设置要适应社会需要的变化，又是恩格斯说：“社会一旦有技术上的需要，则这种需要就会比十所大学更能把科学推向前进。”
现在，上述两方面都存在不少问题。就拿专业设置来说，它像科学研究分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和技术开发一样，专业学科分一级学科、二级学科和三级学科。以电子专业为例，分电子理论、电子应用和更具体的IT技术。研究型大学就设置电子理论专业；教学型大学设应用电子专业，如无线电技术专业；而职业技术学院就更加贴近岗位要求。在一所地方新建职业技术学院专业论证会上，院长提出要设电子专业，搞得到会专家摸不着头脑，说你三年专科怎样学电子专业，将来分到哪里去？还不如设一个更具体的，如手机维修专业。这位院长根本听不进专家意见，仍然坚持己见。据说几年后，毕业的学生根本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只能在企业做简单重复的工序。像这样误人子弟的专业设置比较严重。
笔者上世纪80年代在接受《人民日报》记者采访时，就不赞成从高中毕业生招收管理专业学生，因为毫无实际经验的学生是很难学好管理专业的。为什么会出现MBA？以美国麻省理工学院为例，一些毕业生走向社会创业，有的甚至有了自己的公司，发觉管理不行，又回到母校由校友捐赠的斯隆管理学院读MBA。在这里受到良好的基础训练，通常要进行近千个案例分析，使他们接触了远远超过一个企业可能发生的所有问题。而我们的大专甚至本科管理专业的毕业生，读几门课程，怎么能适应管理岗位的要求？
在企业里工作，管理人员还要有工程方面的知识背景。美国一位大公司的总经理，曾给宾州大学校长写信说：“如果我能从头再学一遍的话，我一定找一所既教企业管理，又教比较系统的工程知识的大学。”据笔者了解，有一所职业技术学院的管理系，竟然设创业管理专业，真是太不专业了，创业怎么管理？英国剑桥大学上世纪80年代，经过15年的辩论，写出了《剑桥现象》一书，其中讲到教师和学生创办公司后，都要请有高科技知识背景的职业经理人来度过公司“青春期”。这本书是当时国家科委领导希望引进的一本书，因为它对大学与高技术创业有很好的参考价值。这本书在我国出版后，估计很多校长都没有看过。
另外，由于不顾及社会需要的变化，供求关系上也出了问题。有一所著名大学的高等教育研究所，前几年对400多个专业进行调查，发现供大于求的专业有30%之多。一些职业技术学院，可能考虑培养成本，不愿办社会急需的工程技术人才专业。而第三产业急需的如家政等专业，又被传统的观念所束缚，没有得到及时的发展。
大学教育的规律还有很多，但就大学生就业来讲，上述两条很重要。它要靠大学自觉执行，要求有好的校长，有职业精神和职业能力的教学管理人员甚至教师，而关键是校长及其领导团队。现在大学校长的遴选工作存在官僚化和纯专家化的倾向。有一位职业学院教商业美术的教师，精心安排学生到图书馆上装帧课，该院分管教学的副院长竟说“上装订课还要到图书馆去上”。明显既不懂装帧又不懂职业教育规律。前面提到的那位要设电子专业的院长，据说升院长前连教研室主任都未当过，就因为是博士生导师，年龄符合要求，就当了院长。院长如此，下边怎么去把握教育规律？“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是不行的。难怪现在有人大声疾呼：“大学大学：何时再有蔡元培。”
（作者系中国科学与科技政策研究会常务副理事长）
《科学时报》 (2009-8-13 A3 观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