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钱伟长怀着出国前立下的誓言,回到了阔别六年的清华大学,担任了机械系的一名教授。同时他还在其它三所大学里兼职任教,几乎包下了这些学校物理系中所有的基础课程。
钱:一个礼拜讲十几次,谁也没上这么多,一般教授一个礼拜上六堂课,我讲17堂课。我没有怨言。我是想回家,培养更好的学生,我觉得从前的学校都不行。
但在那个时期,教师的日子十分清苦,随着两个孩子的出生,钱伟长竟不得不靠,向同事借钱度日。1948年,钱学森归国探亲,在看到了钱伟长的生活窘状后,建议他全家移居美国。
钱:他看我很可怜,说这样吧,美国喷气推进研究所,就是美国的JPL,还希望我回去。
记者:当时您想回去吗?
钱:我当然不想回去。可是那时艰苦了。那时我的工资15万金圆券,只能买两个暖瓶,叫我怎么过日子。
记者:可是在回国之前,您在美国的收入已经很不错了?
钱:很不错。那是8万美金一年。
记者:所以当时您在这样的情况下,您就选择了说我还是回去吧。
钱:要到外国大使馆,去申请注册,美国大使馆注册,好多问题,我都无所谓,你信什么教?我说我没教,他说不行啊,没教在美国人看来,你是无教之徒,是野蛮人。后来他是这样,你填孔教吧,我是孔教。到了最后一条,我填不下去了。讲中国和美国打仗的时候,你是忠于中国,还是忠于美国。那我说,我说当然忠于中国了,我是中国人,我不能忠于美国人。我就填了一个NO,我不填YES,结果就因为这个,他不让我去了。
记者:填这个NO的同时,就意味着你跟美国人讲,我不去你美国了,您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钱:是啊,我就不去了,我总不能忠于美国人。
记者:当时您毫不犹豫。
钱:我这一点是毫不犹豫的,我回国就是为了中国的。
1956年,钱伟长参加了我国第一次12年科学规划的制定,并与钱学森、钱三强一起,被周总理公开赞誉为“三钱”。也在这一年,他被任命为清华大学副校长,当时他不会料到,他在这个位子上的时间竟会十分的短暂。
五十年代,正是我国全面照搬苏联模式的时期,中国的高等教育,也选择了苏联式的高度集中和专才教育。1957年 1月,钱伟长发表《高等教育的培养目标》一文,反对苏联模式中不合理的部分,并且提出要理工合校、重视基础学科等意见。
钱:反对学习苏联,苏联那一套不是我们需要的一套,它对这个基础课很不重视。
记者:当时您能够,敢于明确地提出来,反对学苏联?
钱:我明确提出来了。
记者:当时苏联是老大哥。
钱:老大哥我不管,你那东西我晓得,我对苏联的文献很熟,他们的工作不好。我是很清楚的。
钱伟长的教育理念,一经提出便在清华园内引起了长达三个月的大讨论,在随后而来的反右运动中,这种讨论却以政治方式而告终,1957年6月钱伟长被停止了一切工作。
记者:不去上课对您来讲,是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钱:我当然没有办法,我是不上课,不上课他让我做,做实验室助理。
记者:做实验室助理。
钱:就是让我扫地,我扫了一年,晓得吗。
记者:当时您在这一年当中,您还是坚持您的看法。
钱:我坚持我的看法。我想总有人会理解的。
记者:可是当时把您打成右派之后,你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
钱:那无所谓,我被打成右派,连儿子上大学都不许,我的儿女都没有进大学。
记者:就是因为您要坚持您的这种教育上这种观点?
钱:这我坚持的,我一直坚持到现在。
文革后,邓小平复出,主抓文化教育工作,使知识和人才重新得到尊重,之后他又提出,要把四个现代化作为新时期的主要任务,于是人才培养就成为了国家建设的当务之急。就在1983年的一天,已经七十多岁的钱伟长,突然接到一纸调令,被任命为上海工业大学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