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弟成(左二)向弟子们讲解岩石知识。
■本报记者 陈彬
跑野外的时候,尽量让每个人都发挥自己的特长,至于队里经验相对丰富的老队员自然要起到“传帮带”的作用。只有这样,一支团队才会有传承。
从北京到拉萨的空中飞行距离约为3000公里。这段距离如果放在欧洲,相当于从位于西南角的西班牙首都马德里起飞,跨越七个国家的领空和辽阔的波罗的海,飞抵位于欧洲西北部已经接近北极圈的芬兰首都赫尔辛基。
作为研究青藏高原形成和特提斯演化的专家,几乎每年暑假,中国地质大学(北京)地球科学与资源学院教授朱弟成都会带领自己的学生,飞过这段漫长的距离,到青藏高原进行地质考察。
事实上,每年暑假,中国地质大学(北京)都会有很多老师奔赴各地进行野外地质科考。朱弟成只不过是这数路“人马”中的一员,在世界屋脊的蓝天白云之下,他和弟子们一道,演绎了一段属于他们自己的科考生活。
科·教
在一般人看来,朱弟成和学生们的工作似乎很是单调乏味——雇两辆当地的越野车,开到山间野外,走走停停,写写记记,敲敲打打……实际上,这份工作远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从事地质研究,首先要有明确的科学目标,然后才是清晰的研究对象,必要的岩石样品。”在与《中国科学报》记者的交谈中,朱弟成的博士生许伟说,几年前,朱老师在青藏高原意外发现了一条很珍贵的岩浆岩剖面。“是地下几十公里深处的岩浆侵入到地壳不同深度形成的侵入岩,通常这种完整的岩石样品是很难见到的。但在这里,它们就摆在我们眼前。我们此行的重要目的,就是要再次观察和采集这一岩浆岩剖面不同地段(对应于不同深度)的岩石样品,拿回去做深入分析。”
许伟在朱弟成的学生中,算得上是进藏次数比较多的了。数次进藏的经历让他积累了大量的科研数据和成果。事实上,朱弟成此次发现的这条岩浆岩剖面,就是许伟未来博士论文所要研究的重点内容。
与自己的弟子相比,朱弟成显然对脚下的这片土地了解得更加透彻。自2000年8月第一次进藏以来,他先后22次前往青藏高原的冈底斯和喜马拉雅地区,承担了国家杰出青年基金《岩石圈由洋—陆到陆—陆汇聚过程的岩浆响应》项目和多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在拉萨地体的起源和演化方面,他提出了一系列有别于国际地学界传统观点的新认识。
除了丰厚的科研资源外,青藏高原也赋予了朱弟成同样丰富的教学资源。
此行,朱弟成一共带来了自己的4名学生,而就在飞抵拉萨的当天下午,在他们赶往科考地点的途中,朱弟成便临时将车停到了一所岩山的脚下,那里存在着一大片橄榄岩。于是,一场针对橄榄岩的“现场教学”由此展开。
“带学生实地接触野外露头,这样的体验和收获是他们在教室里根本无法得到的。”朱弟成说,更重要的是,这种体验常常会给学生带来新的发现,甚至引起他们科研水平的飞跃。
苦·乐
许伟硕士研究生阶段的导师并不是朱弟成,在成为朱弟成学生后的第一次野外地质科考,许伟多少有些拘谨,以至于在吃饭时也非常“守规矩”。这下,朱弟成不习惯了:“你这么拘谨干嘛?”
朱弟成是一个很随和的人,这甚至造成了他的学生常常在他面前有些“没大没小”。在这方面,宋绍玮和刘安琳这两个从本科阶段就加入朱弟成团队的女生要更加了然于心。于是,在野外的这几天,她们敢于给自己的导师摆拍各种搞怪姿势的照片,跟导师提各种“无理”的要求,甚至有时候还敢“教训”导师几句,不顾朱弟成的“师道尊严”。
对此,朱弟成有自己的想法。
“我是讲原则的。”交谈中,他说学习和生活要分开,在学术上,自己会严格要求学生,至于生活中,他更看重团队的和谐相处,毕竟“搞地质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能加入其中就已经不错了”。
在这方面,许伟很有感触。“在野外的时候,很多时候很无聊,有时候又真的很累,累到两只脚都起了很多水泡。”许伟说着,指了指路旁的一座山,“这座山看着不高,但一天都爬不到山顶,爬到一半就累得不行”。
许伟此前曾跟随其他团队到藏北从事过地质填图工作。那时,他们十几个人在荒无人烟的野外一待就是一两个月。“除了环境恶劣,更让人难熬的是寂寞。”许伟说,“一开始大家还有话说,等所有话题都说完了,还能说什么呢?”也正是有了诸如藏北这样的科考经历,此次跟随朱弟成在藏南地区的科考,对于许伟来说,困难程度还真的不算高。“毕竟还有人烟,毕竟每天还能住上宾馆。”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此行就真的一帆风顺,缺氧环境下的山间跋涉自不在话下,除此之外,一些突发情况还常常要考验师生的神经。比如在科考的第二天,科考团队就遇到了阴雨天气,在他们回程时,一段土路上的浑浊积水已经没过了越野车的底盘。
“我们只能挂四驱硬开过去,幸好车辆没有在这个过程中熄火,否则后果就严重了。”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宋绍玮依然心有余悸。而在朱弟成拍摄的手机视频中,越野车即使已经车速很慢,激起的浪花也快没过引擎盖了。
传·承
说来也凑巧,就在科考工作进行几天之后,朱弟成意外得知,自己博士研究生阶段的导师,已经76岁高龄的青藏高原地质研究专家潘桂棠也正在附近进行地质科考。于是,在团队回拉萨作阶段性调整的途中,朱弟成便离开队伍,跟随自己的导师再次奔赴野外了。
不过,这并不能算是他的“擅离职守”,因为即使按照原计划,此后几天的科考工作也是作为大师兄的许伟带领自己的师弟、师妹们单独完成的。就这样,作为导师的朱弟成加入到了自己导师的队伍中,再次成为了“学生”,而作为学生的许伟却要暂时承担起此前“老师”的责任,继续带队探索前路的未知。
对于自己导师的暂时离开和师兄的“越俎代庖”,两个师妹表现得很是淡定。以至于当《中国科学报》记者问及对于师兄的领导,内心是不是也会有些小小的“不服气”时,她们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不可理喻:“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她们反问道。
“这是师兄第8次来青藏高原开展野外工作了,经验特别丰富。我们和他相比,很多方面都不如,跟他在一起我们也能学到很多东西,还能有啥不服的呢?”刘安琳说。
在处理自己弟子之间的关系上,朱弟成也有一番自己的看法:“跑野外的时候,我会尽量让每个人都发挥自己的特长,至于队里经验相对丰富的老队员自然要起到‘传帮带’的作用。只有这样,一支团队才会有传承。”他说。
就在朱弟成坐在回拉萨的车上,同自己的导师商量未来几天的科考内容的时候,在另一辆车上的许伟也正在和自己的一个小师弟聊着属于他们的话题:“再过几年,你也可能成为大师兄,带着新人出野外,到时你一定会紧张,不过没关系,这很正常。慢慢你就能适应,你要做的就是……”
车窗外,喜马拉雅山脉耸立,雅鲁藏布江水奔腾,朵朵白云漂浮其间,宁静祥和。
《中国科学报》 (2017-09-19 第8版 科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