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珊妮

拥有180年历史的《美国兽医协会杂志》，近日遭遇了其创刊以来的首次撤稿。打破其“金身”的，是一篇出现数据错误的关于狗粮含铜量的研究论文。

被撤回的有关狗粮含铜量的论文。图源：《美国兽医协会杂志》

这篇论文的作者大多来自美国宠物食品公司Hill's Pet Nutrition。它是全球第三大宠物食品公司，曾在今年年初因利用其资助的兽医操纵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被集体诉讼，索赔额超26亿美元。值得注意的是，Hill's Pet Nutrition是《美国兽医协会杂志》的赞助商兼拥有者。

此外，该论文的研究设计、方法、数据处理和结论的合理性，都引发了兽医学界的广泛质疑。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兽医学院副教授Daniel Langlois称其是“一项存在严重缺陷的研究”。

2024年3月7日，Hill's Pet Nutrition首席医疗官Leslie Hancock及该公司的2名在职人员，联合美国统计咨询公司Alpha Statistical Consulting的统计学家John Brejda，在《美国兽医协会杂志》在线发表了一篇关于狗粮含铜量的研究论文。

狗粮中的铜含量一直是一个备受争议的话题。狗粮中的铜，有助于狗的身体制造红血球和吸收铁，但是当狗从膳食中摄入的铜超过其耐受水平并积聚在肝脏中时，可能会引发铜相关肝病（CAH）。

早在2021年，美国康奈尔大学兽医学院临床科学系兽医Sharon A. Center等人就在该期刊上发表了一篇社论，呼吁重新审视狗粮中铜含量的膳食建议。因为他们发现，在过去15到20年间，狗患CAH的发病率有所增加，并且这种增长趋势与商业狗粮中添加的预混料所使用的铜的变化相吻合。

然而，Hancock等人的论文得出结论称，尽管铜浓度有所增加，但是临床意义不大，狗粮中的铜含量建议“不会导致肝脏铜中毒”。该文章发表几周后，《美国兽医协会杂志》的主编Lisa Fortier陆续收到了7封质疑信。

Fortier将这些质疑信发给了Hancock和其研究团队，并重新审查了这篇论文，发现文章的数据有误。由于这个错误对论文的影响太大，以至于无法通过更正解决，Fortier遂要求论文作者起草一份撤回声明。

被撤回的论文以及撤稿声明。图源：《美国兽医协会杂志》

5月21日，Hancock代表合著者正式请求撤回论文。这是《美国兽医协会杂志》创刊180年来首次撤稿。

撤稿声明指出，该论文报告的肝脏铜浓度结果来自2006年至2014年的样本，他们通过进一步的调查发现了新的数据，而新数据极大地改变了原论文结果。基于这些发现，作者认为有必要进行更正，以维护科学研究的完整性，以及读者和兽医学界的信任。合著者均同意撤回，并愿意重新提交，以及分享这项研究的全部结果。他们为给读者和编辑所造成的困惑表示歉意，并期待未来有机会分享更正后的数据。

除此之外，研究团队还承认数据分析过程中存在疏忽，导致了关键信息缺失。Hancock表示，该论文的第一作者、堪萨斯州立大学的研究生Madison D. Amundson从公司前员工那里获取到一个带有该项目名称的Excel文件。他们将当前电子医疗数据库（EMDB）中的数据与Excel文件进行比较，并对选定的历史样本进行重新分析后发现，在2014年之后更新的电子病历和数据系统中，丢失了分析所需的一个关键字段。Hancock解释道：“这次数据丢失不是由于疏忽或方法不当，而是由于一系列不可预见的事件造成的，并且这个错误可能多年来一直未被发现。”

Fortier赞赏了Amundson尽职尽责的调查行动。与此同时，Hancock表示，她的团队正在准备一份修正稿。由于部分数据是从外部获取的，研究团队将重新分析内部采购的样本。

尽管《美国兽医协会杂志》的编辑团队以前从未处理过撤稿事宜，但是该期刊的一位副编辑在几周前刚刚参加了科学编辑委员会会议上一个关于撤稿的讨论会。

Hill's Pet Nutrition是《美国兽医协会杂志》的赞助商，是该期刊的拥有者。Fortier表示，她并没有因此特殊处理，她的重点是确保撤稿的过程对作者和读者都是公平且诚实的。

然而对于处理结果，有几位写信人对于Fortier不公布其信件内容的决定表示不满。其中一位来自美国圣迭戈的兽医Keith Richter写信给Fortier称：“撤稿声明并未消除我们的担忧，仅仅通过修正论文中报告的肝脏铜浓度结果，无法解决研究设计和研究对象存在的缺陷以及铜量测定的误差问题。”

Richter联名另外两名兽医研究人员，在给Fortier发送的一封正式信函中，详细说明了这些问题，并指出文章中的部分结论未经证实。例如，论文的结论声称肝铜增加并不具有临床意义。但是Richter等人认为这是不正确的。文章中描述了336只狗的肝铜浓度，其中27只狗（8%）的肝铜浓度较高，如果数据具有代表性，那么意味着8%的犬类群体应有异常高的肝铜浓度，临床上需要治疗。

此外，Richter和其同事在发送给Fortier的另一封较长的信函中，就研究动机提出了质疑：“作者声称，他们的研究目的是为了调查年龄、性别、品种、肝组织病理学、死亡年份对饲喂商业狗粮的犬群肝铜浓度的影响。我们认为，其真正的目的是证明商业狗粮不会导致肝脏铜浓度升高，以及引发CAH。”

Langlois表示：“无论是从伦理角度，还是从产生误导性结论的设计和方法缺陷来看，整个事件令人担忧。”

Langlois声称“这是一项存在严重缺陷的研究”，其目的不是解析狗粮中的铜含量与动物摄入过量铜后引发相关肝病之间的联系。同时，Langlois认为，作者的结论完全是夸大其词：“即使研究结果是准确的，但是基于他们的研究群体和设计，这也不是一个合理的结论。”

“有一点非常明确，这篇论文没有经过适当的评审。” 他补充道。

这不是Hill's Pet Nutrition第一次因涉嫌操纵而引起类似的争议。

今年2月，KetoNatural宠物食品公司对这家美国领先的宠物食品制造商发起了集体诉讼，指控该公司自2018年起联合兽医研究人员和研究机构，有选择性地向FDA提供大量的扩张型心肌病（DCM）病例报告，操纵FDA对“BEG”（精品、异域、无谷物）食品增加宠物患上DCM的潜在风险的调查。

据诉讼称，其动机是破坏公众对其他宠物食品品牌的信任，包括以低碳水化合物粗磨食品为卖点的KetoNaturals，旨在提高Hill's Pet Nutrition的销量，扭转其市场份额被小型宠物食品公司蚕食的局面。

Hill's Pet Nutrition是美国跨国消费品公司高露洁棕榄（Colgate-Palmolive）的子公司，主要生产狗粮和猫粮。Petfood Industry的顶级公司数据库发布的“全球十大宠物食品公司”名单显示，Hill's Pet Nutrition位列全球第3。

Petfood Industry发布的“全球十大宠物食品公司”名单。图源：Petfood Industry

诉讼称，在FDA启动调查的前4年里，该公司的市场份额下降了20%。但是在调查开始后的5年里，Hill's Pet Nutrition成了美国增长幅度最快的宠物食品公司。

目前，该案件还在审理中，仍处于早期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