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克里克 (Francis Crick)
记得读詹姆·沃森(James Watson)写的一本小书,书中描述他与弗朗西斯·克里克(Francis Crick)发现DNA结构的一段故事。他们为了研究生物的基本结构,三年间完成了20世纪其中一个最伟大的科学杰作,其过程可以说引人入胜,但也不乏奸诈之道。
莱纳斯·鲍林(Linus Pauling)
当时詹姆·沃森才二十出头,跟你们年纪不相上下。他的基础虽然很好,但是成功的主要原因是靠无比的专注和热情,深信可以攀登生物学的高峰,完成人类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一项工作之一。他找到一个好搭档,那就是弗朗西斯·克里克。他们合作期间,曾遇上停滞不前的低潮,但他们并没有放弃,透过学习并利用同行最新的结果,终于比竞争对手莱纳斯·鲍林(Linus Pauling)早一步,测定了DNA的结构。
从詹姆·沃森的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以下三点:
年轻人要有充实的基础知识。一但碰到重要问题时,能有足够的工具来解决它。即使工具不够,也懂得找合适的学者合作。西斯·克里克就是詹姆·沃森的合作者,他们的知识是互补的。
做学问要有热情,有了热情才能够专注。重要的成果往往需要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才能够完成。
找到正确的方向,做重要的问题。决定后便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这三件事情可以说是显而易见的,但真正实行时,却不见得人人能够做到,这是甚么原因呢?
我们逐点来讨论。
所谓充实的基本知识是多方面的。以本人为例,我是研究几何的。年轻时喜欢数学的严谨性,从数理逻辑中看到数学的真和美,虽然我并没有研究这门学问,我却知道它在何处发挥作用。但是我本人没有掌握到数理逻辑的基本技巧,所以始终是一个门外汉。
本世纪人类的知识突飞猛进,跨学科的知识更是如此。事实上,大部分创新的科学都是透过不同学科的融合,擦出火花来完成的。很多人都同意这种看法,但却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有能力融合不同学科的学者,其能力和知识水平都要跟这些不同学科的专家相约,即使在某方面的知识跟不上,他也能理解问题的困难所在,找合适的专家求教。当然,满足这些条件的科学家实在不多。
中国有不少专家只注重科学的应用,而不愿意在基本科学上下工夫,这是十分肤浅的。事实上,从工业革命以来科技的突破,无不源自基本科学的发展。对基本科学的认识不够深入,只满足于应用而沾沾自喜,终究是尾随人后,依样画葫芦罢了,更不用说有能力做跨学科的学问了。
十多年来,我在中国见到不少应用数学家有这样的毛病,即基本功夫不够坚实,却鼓吹交叉学科的重要性。这样做反而把本来应当发展的基本学科也推迟了,正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同学们年轻时务必踏实,将基本学科学好,同时也应研习应用科学,因为这些知识能增长见闻,使我们对学问有更宽广的认识,一方面帮助我们了解基本科学的真谛,一方面在应用基本科学的原理时,能够得心应手。进修理工科的同学,必须学好微积分。至于语文训练,则是所有同学都应该熟习的。
这种训练,只是成为真正学者的第一步,假如想进一步立言以至于古人所说的“不朽”,则可以看看韩愈《答李翊书》里的描述:“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忘,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虽然,不可以不养也。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绝其源,终吾身而已矣。”
古代的学者以四书五经为各种学问的源头。现代学问则宏大得多,除传统文化外,还要加上东西方的哲学思想、历史、文学和艺术。
当然还有科技,它描述大自然最真实而美的一面。我们通过基本物理、数学和生物等学科来掌握它。
一个胸怀大志的学者,必须有远见。有的想了解宇宙的结构、星体的运行和粒子的基本原理;有的想了解生命的起源、人体的构造和疾病的疗法;有的想了解流体的变化和计算机的运作等等,这都是发人深省的问题,值得我们去追求。
有了这些目标,而又具备适当的基本训练后,就要找最好的问题,努力去解决它。志同道合而又跟你在知识上互补的朋友是很要紧的。良师益友和优秀的学生,使我学问得益不少,和他们交流可以说是赏心乐事。
有深度的工作往往需要花很多工夫才能够完成。在失败后再尝试,屡败屡战后才能成功。能持久必须要有热情,要高瞻远瞩。
首先,要达到王国维先生所说“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境界,才知道自己想做的学问确有意义,值得奉献一生的精力去完成。
追求学问的热忱需要培养,这关乎一个人的情操。如何除去名利的羁绊,让我们欣赏大自然的本能毫无拘束地表露出来,乃是培养学问感情的第一步。屈原说:“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就是说有了这种感觉以后,再加上努力,就可以做大学问了。
我有幸接触过不少伟大的学者,他们在工作上执著入迷的程度,只可以用欧阳修的词句来描述:“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从这里自可窥见他们成功的因由。宋徽宗的词云:“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很多重要的创作发明,是学者在有深厚感情的潜意识中完成的。
如何去找正确的方向?这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一方面要有师友的帮忙,一方面需要有浓厚的好奇心。大自然无穷无尽,现象万千,其中必有某种现象使我感到疑惑,从而心动,从而兴奋不已。于是本着好奇心,锲而不舍地找出此现象背后的原理,这是创新的第一步。然后,继续发扬光大这些研究,以至完成为一套有意义的理论。
我们谈为学到此,现在可以谈谈做人了。
谈做人
高尚的情操需要培养和坚持,良师益友、先哲懿范、文化修养都是培养这种情操不可缺少的。我希望青年人能克制私欲,以真挚的感情来欣赏和理解大自然的奥秘。
其实,我已经谈了不少做人的道理。当你全心全力去做学问的时候,实在找不出时间去做不应当做的事。反过来说,对权力或物质的欲望,窒碍了做学问的热情。我看见某些朋友、学生做学问的态度,不禁慨叹权力欲望愚弄人如此。高尚的情操需要培养和坚持,良师益友、先哲懿范、文化修养都是培养这种情操不可缺少的。我希望青年人能克制私欲,以真挚的感情来欣赏和理解大自然的奥秘。
太空中的星辰,
几千年来毫无更动,
它们彼此面面相觑,
怀着爱情的悲痛。
它们说着一种语言,
十分丰富而美丽,
可是任何语言学家,
对这种语言都茫无所知。
我倒曾把它钻研,
而且铭记不忘;
我所依据的文法
就是我爱人的面庞。
——海涅(钱春绮 译)
海涅(Heinrich Heine,1797-1856)
这首诗使我想起每个人在年轻时,都怀着赤子之心。我们关爱家人、朋友,也爱慕异性,对事物充满好奇。我们何不继续保持这份赤子之心,培养孟子的“浩然之气”,昂昂然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们何必受到外界的影响,要富且贵才觉得舒适?学者有了独立的精神,自由的意志,方能创出不朽。
除了纯净自我的境界外,我们也要注意与家人的相处、与师友的交往:一个稳定和谐的家庭,一个尊重知识的家庭,使我们能够安心去做学问。反过来说,对父母、对师长不尊重,很难想象这种人会尊重有学问的学者,更难想象他们能够做出色的学问。所以宋儒强调:“修身、齐家、治国和平天下。”
近代科学的发展日新月异,重要的突破往往是群体的工作,而非一人一时所能够完成的。做理论的学者须知道实验的结果,搞实验的学者须要有理论的指引,才能够完成前沿的科学工作。在大型的学术合作中,我们要有谦虚的态度,宽宏的胸襟。除了“审己以度人”外,也应当“审人以度己”。为什么要审人以度己?因为个人的处境、志趣不同,能力也不同,不能单纯以自己的处境和能力来衡量对方,这样的合作才能够愉快。一般科学的合作不可能很精确地计算谁的贡献最大,总要采取宽容的态度,让以后的合作能够做出FC碰碰胡老虎机法典-提高赢钱机率的下注技巧的成果。
创新的科学都是“在巨人的肩膀上”推进的,在时机成熟时,不同地方的作者,往往在不同的场合有着类似的想法,而得到相同的结果。如何处置这些竞争的问题,影响到学者的声誉,很多学者在处置这些竞争时失败了,甚至于一蹶不振。我们须要学习如何处置这种不愉快的经验,从失败中站立起来。
学术竞争不一定是公平的,科学史上不乏大学者在竞争中愤愤不平。曹丕说:“夫人善于自见,鲜能备善。”指出我们容易看到自己的贡献,却忽略了他人想法的重要性。
然而,学问的道路是长远的,一个优秀而有毅力的学者,在得到优良的成果后,总会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重视。一时的失意不应该影响我们一辈子的成就,所以年轻人必须沉得住气,不断努力,不停地摸索,正如屈原所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寻求真理的路并不容易,但成功时的喜悦却无与伦比,这种喜悦有如看到造物的真谛,并非金钱和权力的感觉所能比拟。但我们须要牢记:成功的路必须由自己去耕耘,这种成功才会带给我们一个纯真的喜悦感。一些作者凭借抄袭、造假或政治手腕得到的成功,恐怕难以得到同样的感觉。
愿我们同学也能享受这种至高无上的喜悦,为学术、为祖国的建设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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